抗元巾帼英雄许夫人
抗元巾帼英雄许夫人
——陈文龙之女陈淑祯
作者简介：陈松溪，男(1933~)，福州市作协名誉理事，福建省名人研究会陈文龙分会理事。邮编350011
［关键词］陈文龙许夫人联畲抗元
南宋名臣、儒将、抗元民族英雄陈文龙(1232—1277年)和他一家的事迹是十分感人的。不仅陈文龙在抗元斗争中英勇殉难，尽忠报国，而且满门忠烈，在历史上是很突出的。他的母亲被关押在福州尼姑庵里，得知陈文龙死义后，病中拒绝服药殉节。他的季弟陈用虎之妻朱氏，在陈文龙被俘后即上吊自尽。他的从叔陈瓒与元军激战，寡不敌众，被俘后犹骂不绝口，受车裂身亡……读者对这些史实了解较多，但是，关于陈文龙之女陈淑祯英勇抗元的事迹，知之者却甚少。
1998年秋，笔者有一次与泉州文史专家许在全先生谈起陈文龙一家的事迹时，他热情地提供一个信息：晋江市东石镇鳌头境明代就建有许夫人宫祠，奉祀的抗元巾帼英雄许夫人即陈文龙之女。“许夫人”这个人物，不少史籍和工具书都提到她，在《辞海》①“畲军”释义中也提到她。但是，长期以来，不少学者都把她当做畲族义军的首领之一。例如《福建历代名人传略·许夫人》②开篇就写道：“许夫人是宋末元初闽粤抗元斗争的畲族女英雄。”这实在是一种“历史的疏忽”，竟不知她是出身于名门之家的汉族人，更不知她原来的姓名。近两年，晋江东石许夫人历史研究会与笔者根据《西山杂志·许夫人起畲兵勤王》③等史料的记载，经过查证，终于拂去了历史的尘封，使许夫人——陈淑祯的英雄形象再度出现在人们的面前。
女中豪杰有美名
陈淑祯，祖籍莆田。南宋淳祐十二年(1252年)五月二十八日生于长乐。这一年，陈文龙20岁，就读于长乐后山明教堂。陈淑祯自幼受到良好的家教，在陈文龙忠君爱国思想的熏陶下，深明大义。在强敌不断南侵的局势下，她习武、攻读兵书，所以文武双全。及笄，嫁与晋江东石鳌头境许宅巷许毅仁之侄许汉青为妻。陈淑祯到许家后，仍坚持练武。民间传说：“许夫人自幼着男装，平时喜击剑弄铁丸，有穿柳贯风之术，且学得少林轻功……”④许汉青系南宋后期进士，官居承信郎，在许宅巷兴建府第。他继承祖业，家财巨富，从事对外贸易，帆樯林立于龙江澳，故时人称其为“许百万”。许汉青同样具有忠君爱国的思想，夫妻情投意合。许家虽财势并兼，但陈淑祯待人宽和，慷慨大方，扶贫济困，深得乡里赞扬。当地人都尊称她为“许夫人”，本名陈淑祯反而不为人们所知。她虽年轻，但已颇有名望。
风雨飘摇争泉州
南宋半壁河山，政治腐败，内忧外患，危机四伏，政权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。德祐二年(1276年)三月，元军攻陷临安(今杭州)。五月，南宋的余部在福安(今福州)立益王赵昰为宋主，是为端宗，年号景炎，起用文天祥为右相兼枢密使，都督诸路军马，陈文龙也被起用为参知政事，陆秀夫为签书枢密院事，张世杰为枢密副使。他们希望依靠泉州守将蒲寿庚的帮助，以期在闽粤沿海地区坚持抗元，徐图复兴。因此，任命蒲寿庚为福建广东招抚使兼主市舶。而元朝统治者也看中蒲寿庚，在临安陷落之前，就已遣人招抚蒲寿庚。因元军不善于海战，招抚蒲寿庚意在削弱南宋的海上力量，又能借蒲氏之力给南宋以毁灭性打击。泉州是东南重要港口，元宋必争之地，蒲寿庚也成为元宋必争的人物。蒲寿庚先世系阿拉伯穆斯林商人，定居泉州。他继承父业，拥有大量货船，亦官亦商，出于自身利益，决意叛宋降元。
同年十一月间，元军大举进入福建，建宁府、南剑州(今南平)陷落。行都福安失去屏障，知府王刚中不战而降。张世杰、陆秀夫拥端宗、卫王(赵昺)登舟入海，至泉州港口，意欲作都泉州。但是，蒲寿庚等闭城不纳。泉州的赵宋宗室纷欲“出迎王师”，一些士大夫也倡议迎驾“起兵勤王”，蒲寿庚尽杀宋室在泉州者三千人。
正气倾家举义旗
元军大举侵入福建后，许汉青、陈淑祯夫妇就开始散家财，招募族丁，加紧操练，准备起兵抗元。当他俩获悉南宋余部护卫端宗、卫王到达泉州顺济桥无法进城时，就带领族丁与驻东石总兵刘洙所部会合出发，救援南宋残余部队于烽火之中。蒲寿庚以舟师助元军追击宋军。许汉青、陈淑祯率义军与元兵大战于可慕坡。端宗与卫王失散。端宗由张世杰等保护从水路经蚶江转围头湾；卫王则由陈淑祯奋勇死战保护其突围，得以脱险。她原来计划与张世杰在许西坑至塔头南岳庙会合，因形势突变，张世杰率部保护端宗渡海至南安转赴漳州。陈淑祯只好保护卫王渡金门海路经南安至漳州与端宗会师。稍后，端宗、卫王由张世杰率部护驾至广东浅湾。
宋军在可慕坡战败，许汉青与陈淑祯离散。许汉青退守东石畲家寨，元军遣使前往招降，许汉青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，拒降斩使后，愤然自刎殉国。
联畲抗元经百战
景炎元年(1276年)十二月，元军水陆并进。由于泉州守将降元，此时兼任闽广宣抚使、知兴化军的陈文龙，守卫兴化腹背受敌，加以部将林华等叛变，兴化陷落。二十八日，陈文龙被俘，因拒降被押解到临安，翌年(1277年)四月二十五日，因谒岳武穆庙熏炉自诉，吞香灰自尽殉国。流亡在闽南、闽西一带的陈淑祯，得知亲人先后殉难后，国恨家仇涌上心头，立誓把抗元斗争进行到底。她四处奔走，招募义军，联络畲族酋长蓝太君，起24峒畲兵，会同族弟、漳浦农民起义军首领陈吊眼(即陈大举)及政和黄华等，同心协力进行抗元斗争。畲汉农民起义军转战闽粤，军威大振。“势力遍及漳、汀、潮一带，号十万众。连营数百里”⑤。起义军所到之处，严惩贪官污吏，诛杀残暴，开仓散谷，深得民心。景炎二年(1277年)七月，张世杰再次统领宋军攻打盘踞泉州的蒲寿庚，“欲得之而甘心”⑥。陈淑祯和陈吊眼率起义军尽力配合，分几路猛烈出击。在激战中，陈淑祯手执兵器，身先士卒，奋勇杀敌。她的战旗指向哪里，义军战士就冲向哪里，打得蒲寿庚军队七零八落，丢盔丢甲。是时，元军主力不在泉州，蒲寿庚只好闭城自守。宋军和义军声势浩大，围城达70多天，一时义军威震四方。
蒲寿庚退守泉州城后，一方面派部将向元军统帅求救，另一方面又暗遣密探妄图用金银财宝和高官厚禄收买陈淑祯等人，瓦解起义军队伍。这一阴谋未能得逞，但畲军中仍有个别意志薄弱者受影响，临阵不力，加上张世杰部将谢洪永进攻泉州南门失利，因而泉州城久攻不下。九至十月间，元军统帅唆都率军增援泉州，蒲寿庚方得转危为安。接着，元军又进逼广东浅湾。张世杰为保卫浅湾而撤泉州之围。十一月，元军统帅刘深率军进攻浅湾。在这紧要关头，陈淑祯率部驰援，与元军交战于百丈埔。她奋不顾身，带领义军浴血苦战，给元军以沉重打击，然后撤离，退守畲汉塞堡。
景炎三年(1278年)十一月，陈淑祯率领的畲汉联军转战闽北建宁、政和等地，并与黄华等所率领的三万多盐夫、农民起义军共同组成“头陀军”联合作战，屡败元军。
据险相维为复宋
祥兴二年(1279年)，幼帝赵昺已死。南宋灭亡之后，陈淑祯和陈吊眼所率领的畲汉起义军仍继续坚持战斗。他们乘福建的元军已移师广东，闽南驻军空虚之际，率领五万畲汉义军于(元)至元十七年(1280年)八月十五日夜，攻陷漳州城，诛杀元朝守将傅全、府知事阚文兴和一批罪大恶极的贪残官绅，为民除害。同时开仓散谷，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。
经过了大约一年的奋战，陈吊眼、陈淑祯的起义军发展到十多万人，势力遍及漳、汀州一带。此时，由于南宋已亡，为图谋恢复大计，便于号召，陈吊眼在漳州以“复宋”为名，自立为王。关于这一段史实，南宋爱国诗人郑思肖(1241—1318年)在《心史》中曾作记述：“且今漳州陈吊眼据漳已久，地通诸山洞，山寨八十余所，据险相维，内可出，外不可入，以一当百，剿鞑难算，意欲攻出，未能，年号昌泰……元贼力攻漳，不可得⑦。在陈吊眼、陈淑祯等的号召下，民众响应者日众。
为了镇压福建抗元义军，元军大部队回师福建。元将唆都亲率精兵向诏安乌山麓湖内村一带的义军发动猛攻。义军据险出击，智败唆都，全歼元军。唆都负伤涉水，仅以身免，因其溃败，被元迁革职。
巾帼英雄千秋颂
陈吊眼在漳州称王，元军又在“湖内之役”溃败，引起元朝统治者的震惊。元世祖加封完者都为镇国上将军、征闽都元帅，并曾下令：“诏谕漳、泉、汀和邵武等处八十四畲官吏军民，若能举众来降，官吏例如迁赏，军民安堵如故。”至元十七年(1280年)冬，又下令：“泉州行省，山寨未即归附者率兵拔之，己拔复叛者，属之”⑧。此次元军进入福建后，合力围攻漳州，经一番苦战，义军退入山区，利用有利地形，居高临下，继续抗击元军。元军改变进攻方法，放火烧山，随烧随进，起义军被杀二万多人。至元十八年(1281年)，起义军队伍仍有“十万、连五十余寨”。他们改变了防守战术，一方面扼险自固，另方面乘敌之虚，绕道出击。这样，又坚持了一年的斗争。最后，因陈吊眼之叔陈桂龙动摇变节，暗通元军，加以决策失误，在突围中几乎全军覆灭。陈吊眼壮烈牺牲于诏安县乌山的千壁岭上。陈淑祯冲出重围，退守山峒，继续发动畲汉民众，希图东山再起。
在闽南地区拉锯战的局面结束，元朝政权基本上确立后，蒲寿庚改变策略，对没有参加抗元斗争的南宋故臣颇加笼络，对倖免的南宋宗子也不再追究，但对泉南一带许氏家族疯狂进行报复，烧杀掠夺。陈淑祯曾一度潜回晋江东石，目睹家乡已成废墟的惨状，含恨返山峒。至元十九年(1282年)三月初九日，陈淑祯在与元军的一次血战中，因寡不敌众而牺牲，时年仅30岁。后来，她的部下及族人把其遗体密葬于晋江南门外(今石狮市)林边村风炉山麓。
在南宋封建社会里，陈淑祯作为一个青年妇女，勇敢地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，继承和发扬了陈文龙的爱国精神。尤其可贵的是，她与少数民族——畲族义军联合起来，南征北战，百折不挠，时达六年之久。她的事迹为人们所传诵，她的英雄形象活在人们心中。明洪武七年(1375年)晋江东石鳌头境民众在其故居地兴建宫祠奉祀，后来尊称为“东宫许夫人妈”，宫祠经三次迁建，今仍存。在广东大埔也有纪念她的祠堂，可惜荒废已久。清末爱国诗人丘逢甲(1864—1912年)曾前往凭吊，悲壮地吟诵：“异代双忠更张许，男儿千古逊英雄”⑨。这诗句，把张世杰、许夫人(陈淑祯)英勇抗元，不幸殉国，与唐代天宝年间安禄山叛乱时张巡、许远坚守睢阳，以保障江淮，城陷殉难相提并论，赞为“异代双忠”。在福建和广东还流传着许多诗文，歌颂抗元巾帼英雄夫人——陈淑祯!
注释：
①《辞海》(1999年修订版)，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。
②《福建历代名人传略》，福建师范大学历史系《福建历代名人传略》编辑组编，福建人民出版社1987年10月出版。
③《西山杂志》，(清)蔡永廉著，手写本，全书12本。
④《抗元名将许夫人》，曾华鹏作，载《晋江乡讯》辛已(2001)年十一月十六日。
⑤《元史·世祖本纪》卷三。
⑥《泉州历史人物传·蒲寿庚》，鹭江出版社1991年5月出版。
⑦《心史·中兴集二卷》，陈福康校点，载《井中奇书考》，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年7月出版。
⑧《续资治通鉴》卷一八五。
⑨《岭云海日楼诗钞》卷6，载《台湾文献丛刊》第70种第一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