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法战争与台湾

郑行泰

 

作者简介：郑行泰，男（1931~），台北福州同乡会暨三山善社顾问。

 

基隆和平岛的沧桑

基隆旧名“鸡笼”，三面环山，一面临海，是台湾北部天然良港。明天启六年（1626），西班牙人入据社寮岛（和平岛）。西班牙占据期间（1626-1642），西班牙与大陆、马尼拉等地生意往来频繁，商船多达二十余艘。为修缮船只等工作，乃招募福州人至社寮岛，在人数愈聚愈多后，就形成一条汉人街（人称福州厝）。所以福州人早在三百八十年前便到和平岛谋生。西班牙人盘据社寮岛十六年后，本已据有台湾安平的荷兰人，趁西班牙人兵力不足时谋取攻打基隆。崇祯十五年（1642），荷兰人北攻鸡笼，命上尉林迦（Johan Von Linga）率兵前往劝降，西人长官波尔的里奥（Gonsalo Portilio）覆函拒之。至是荷兰人以哈劳哲（Henrick Harrousse）为总指挥官，率战船十四只，兵士六百九十名，及水手、奴隶等往征。于是年七月廿四日至鸡笼，西人兵寡不支，荷军乃于廿六日登陆，西人献城寨以降。荷人既有其地，乃以士兵五十驻鸡笼，八十人营淡水，将之占据。明永历十八年（1664）又被明郑军赶走，收复失土。

明永历三十七年，即清康熙二十二年（1683）清廷将台湾正式收归中国版图，翌年设台湾府，隶属福建省，基隆则为台湾府诸罗县辖内，清代中叶后，逐渐成为台湾北部重要门户。但因基隆港湾良好，煤矿藏量丰富，深为西方各国垂涎，所以常假借名义来攻打基隆，使得基隆沿岸弹痕累累，也留下一座座经过战争洗礼的炮台，往事前尘，不胜唏吁。

例如：清道光二十一年（1841）英国趁鸦片战争之际，于八月十六日晨，英船纳尔布达军舰（Nerbudda）驶入口门，对二沙湾炮台（海门天险）开炮轰击，幸赖总兵达洪阿率官兵乡勇奋力还击，英舰桅折索断，急退口外，冲礁击碎，水兵纷纷落水，死者不计其数，或游水上岸，或乘舢舨驶窜。艋舺营参将邱镇功等与乡勇分头追逐，于海面岸边各处，计俘“黑夷”印度庸兵与溺水伤亡者一百余人，“白、红夷”西洋人十人，黑夷二十二人；另捞获大炮弹及文书图册等无数。九月五日，英军派巨舰至鸡笼口外，拟来索俘，守军不予置理。十三日晨，英舰突进口门，炮击二沙湾炮台，守军还击，翌日，始行撤退。这时清廷才开始重视基隆海防。

清光绪十年（1884）刘铭传督办台湾防务，认为基隆是台北的咽喉。于是陆续在基隆沿岸兴建炮台，如在二沙湾建造两座西式炮台，并在港南狮球岭设防御炮台，和兴建大武山仑炮台，以与二沙湾炮台互为犄角。而这数座炮台，后来在抵抗外侮时，也确实发挥了强大的威力，为基隆写下一篇篇的血泪史诗。

整军经武重修炮台

光绪九年（1883）十月，法国与越南王国事起，剑拔弩张，诏以台湾为东南海疆重地，着严防务，调兵遣将效命疆场。时台湾兵备道刘璈驻防台南，具才干，得民望，乃整饬军备，筑炮台，建营垒，购新枪，置水雷，分汛海陆。议划全台为五路：以曾文溪以南至恒春为南路，统军四千，由道领之；曾文溪以北到大甲为中路，统军三千，由镇领之；以大甲溪至苏澳为北路，统军四千，由提督曹志忠领之；后山自花莲港至凤山界为后路，统军一千五百，由副将张兆连领之；而澎湖为前路，统军三千，由水师副将领之。计兵一万六千五百名，各守其地，有事策应。璈以台地辽远，防务重大，禀请总督移驻，居中调度。不从。又请奏派知兵大员督办，以一事权。十二月，特命两江总督左宗棠派兵增防台湾，归刘璈调遣。寻命署福建陆路提督孙开华率所部擢胜三营，办理台北防务。已而提督章高元率淮军，提督杨金龙率湘军，各先后至。当是时，法舰游弋沿海，以窥台湾。是年，重修淡水、基隆炮台，充实军备。

基隆淡水血战始末

光绪十年甲申（1884）三月十八日，法舰一艘驶入基隆了望绘图。四月十三日，法舰楼打号（Volta）侦查基隆，开启法军在台行动。闰五月四日，诏以前直隶陆路提督刘铭传，赏巡抚衔，督办台湾军务。二十四日铭传抵基隆，查勘炮台形势：商令守将曹志忠，在外海口门、社寮两山将峙之区，各筑炮台一座及建一座护营。二十八日铭传驻台北府城，奏台湾孤悬海外，非兵船不能设守，请饬两江总督迅调拨来台备用，不果。是夏疫痨流行，兵民多病死。六月一日，法舰巡泊基隆。二日，铭传开府台北，设团练，骤筹战事。调提督章高元率兵扎驻基隆炮台，提督苏得胜佐之。十二日，雇德轮万利号（Welle）至沪尾（淡水），令运雷炮至基隆布防。为法舰所阻，不得卸载。十四日，续来法舰四舰，直逼基隆。法海军副提督少将李士卑斯(Lespes)向守军曹志忠等提出最后通牒，限令明晨八时交出炮台。十五日，刘铭传驰赴基隆。法人已于晨八时开始炮击：由剌加里顺尼亚号（La Galissonniere）、威剌士、（Villars）鲁登（Luttin）三舰进攻基隆，我二沙湾等三座新旧炮台全被轰毁。法军四百余人登陆。我守军退出，伤亡弁勇六十余人。十六日，法兵进攻曹志忠营，并以舰炮助战。刘铭传亲督曹志忠、章高元等一千余人反击，法军败退舰上，是役法军伤亡一百余人。

是月，清军亦于淡水河口布防，塞沪尾港（淡水），以帆船载着石块半堵塞形成一道人工阻绝线。内侧再布置“十枚”大水雷，每枚水雷用引线牵引到岸边，守军随时可操控引爆。我方轮船进出淡水港，皆由布雷的守兵导引进出，以阻法舰进路。七月，法舰炮击基隆，不克，转窥沪尾。守将提督孙开华拥八营官兵布阵以待。法水师提督孤拔乃下令封锁沪尾港口。八月十二日，法舰八艘驶抵基隆，与前泊三艘会合共十一艘。翌日黎明，登陆基隆，守军奋不顾身，前仆后继，击退法军，是役台勇伤亡逾百。十四日，法军炮攻沪尾，我守军猛烈反击，是役阵亡炮勇十余人。是日刘铭传独排众议撤基隆守军，移主力增援沪尾，仅以三营之众拒守七堵，基隆遂陷。二十日，法舰八艘搏沪尾，炮击我各要隘，守将孙开华等伏兵以待，十时法军八百人登陆进犯。我军分路迎战，短兵相接，一马当先，出奇制胜，法军节节败退。是役孙部伤亡百余人，法军死伤亦重，俘法兵十四名，皆杀之。自是，法军不敢再窥台北。

八月二十三日—二十八日，福州马尾战役。第一次基隆之役后，法舰依旧于我国东南沿海活动。二十三日，孤拔率军舰九艘进入马江，转攻福州马尾。次日，炮击马尾造船厂，我水师十一艘船舰遭击沉七艘，伤亡惨重。二十六，清廷下诏向法国宣战。二十八日，法舰击毁闽江金牌关炮台。（作者因未涉笔福州马江之役研读，不揣论述。）二十六日，法舰进犯我狮球岭鸟嘴峰山隘，我负垒力战三昼夜，却之。军士疫痨不止，日有死亡，不能御敌，能战者不足三千人。

第二次基隆之战役

九月五日，法军宣布封锁台湾。十月一日，法军第二次进攻基隆，同时也分派四艘战舰进攻淡水（见淡水炮台—沪尾之战——另文，笔者注），因此造成刘铭传决定弃守基隆，次日，法舰炮击淡水十余小时。同日，孤拔率领Bayard（拜逸）等十艘军舰，以越南增援的陆战队、炮兵、步兵二千余人为主力，对基隆进行第二次进攻。法军自仙洞成功登陆，并在舰炮掩护下，攻破清军防线，炮队占领西山山顶。次日，法军在无重大抵抗下，占领基隆港及其附近地方，正式在台湾取得据点，并修筑阵地，准备固守。八日，法舰La Galissonniere（剌加里顺尼亚）等七舰炮轰淡水，法军六百名陆战队员登陆直攻炮台，欲破坏水雷引爆站。清军一千五百名官兵在孙开华指挥下，分兵四路埋伏，前后夹击法军，冲锋陷阵，出奇制胜，法军不敌，紧急撤退，因遇风浪，涉水登舟返回法舰。十月十日，再战于鸟嘴峰。二十日，法军再攻，不克。二十五日，又犯，败之。十一月一日，法军占领基隆后，为持续战果，由主力舰率各舰炮击基隆狮球岭，积极增援掩护部队登陆基隆。

召募乡勇富绅捐输

淡水之役后，刘铭传、刘璈分别向富豪劝捐，同时也向在台外商借款以应军需。台北巨绅林维源独自报效洋银二十万元，中部豪绅林朝栋自备粮饷二个月，募勇五百名，驻防基隆暖暖。新竹豪绅林汝梅，筹款二月，募勇二百名，协守新竹。其他各地富户，如武举人王廷理、都司陈辉煌等，也各捐资募勇助战。总计全台募土勇近二万人。是年，刘铭传以台湾军情紧急，百物腾贵，饷项奇艰，奏准先向本地绅商暂借银一百万两，解到即还，成功后奏请优奖。

台湾召募乡勇先后抵达基隆助战的有：张李成小名阿火，传为梨园名角，淡水之役时招募善猎能枪的内山土勇五百人，法军登陆，李成率一营守北路山涧，绕至法军后路，埋伏草莽密林中，以枪声威吓，扰乱法军士气，令其心虚胆怯。其余三百人则赤身散发，满口槟榔，手持刀矛，时隐时现，怪吼怪叫，使法军胆战心惊，并以装有长柄的铁勾击杀法军中队长等三人。林朝栋雾峰豪绅，率乡勇五百人北上，刘铭传拨军械，令往暖暖一带助剿，守卫石梯岭等地，六个月间，在雨季连绵，瘴气弥漫的恶劣环境中迎战法军，并在月眉山及狮球岭等阵地率众力战，直到法军撤退。张仁贵宜兰土豪，号召二百成军，所率土勇多夜袭敌营，不时深入敌营割取首级以归，（一个赏银五十两）。偷袭法军阵地，致使敌营风声鹤唳。不幸于一八八五年一月二十七日月眉山血战，张仁贵遭法军炮击阵亡。刘铭传伤之，为其请恤：“军功张仁贵，照守备阵亡例，从优议恤，以慰忠魂”。

十一月二十五日，法军自狮球岭等地环攻我军，清军在枪林弹雨之下奋不顾身，各个击破，血战至暮，法军伤亡一百余人。翌日，炮战，法军遂不敢进。十二月五日，法军袭大武山仑，却之。九日起法军大举进犯，十日，攻大水窟圆窗岭，又以舰兵四百名，自八斗仔袭深澳坑后，进迫我月眉山阵地，林朝栋等率众力战。十一日月眉山陷，旋我力战复之。十六日我以四路围攻月眉山，冲锋陷阵，锐不可当，克其首垒，战竟夜，双方伤亡各数十人。二十日，法军再攻大武山仑，我军枕戈待旦，效命疆场。法军再度撤退。

两次月眉山攻防战

光绪十一年乙酉（1885）一月十七日，法军以三千之众积极增援基隆，由杜奇斯尼（Jacques Duchesne）上校指挥自基隆大举南犯。是时，清军及召募之土勇亦陆续进驻基隆山区，我军由刘铭传督战，奋起迎击。自一月二十五日至二月一日中法两军展开第一次月眉山防线战争，两方激战数日。湘军总兵王诗正及曹志忠部与法军展开一场浴血苦战，在众寡悬殊，枪林弹雨之下失利，将领多人战殁，死亡兵勇一千余人。是役，将士报效国家的尚武精神，惊天地泣鬼神。法军亦损折一百八十余人。月眉山、深澳坑、暖暖不守。我军退守五堵、七堵，战火迫近台北。

三月四日至七日，中法两军展开第二次月眉山攻防战事，我军退守保卫台北，重整旗鼓，步步为营，湘兵将领聂士成率八百五十人及时赶到，情势略稳。于是又展开寸土必争，攻防之战，四天激烈的战斗中短兵相接，势均力敌，两方互有伤亡。结果法军占领月眉山与基隆四周的煤矿区。我军退保五堵、七堵，法军以我军奋勇抵抗，亦未敢深入内陆。

客死他乡孤拔病卒

法军占领基隆后，由于风土病肆虐，港湾条件的限制等因素，希望另辟一处以控制我国南北海上交通的补给据点，因此在二月初海军中将孤拔乃乘旗舰拜亚德号（Bayard）率七艘船舰，由南台湾出发南攻澎湖。十三日，法军在孤拔指挥下炮轰马公港及各处炮台，清军无法抵御，法军后分三路，相互掩护向内陆前进，在大炮与舰炮支援下，攻破清军防线，十三日登陆，十五日，澎湖各岛全陷。清军由北山赤崁一带搭渔船撤离。寻，中法和议成立；二十一日，宣布停战撤兵。三月二日解除台湾封锁。二十七日，天津条约成。四月澎湖大疫，法军亦多罹疾患。二十八日孤拔（Courbet）病卒，葬于澎湖马公城北门外。五月六日，法军交还基隆。九日法军全撤往澎湖。“是役：法军自进驻基隆开始，即受水土不服之症困扰，遭到赤痢、疟疾、霍乱等侵袭，病死数百人。据估计，基隆法国公墓埋葬法军约七百人，战死一百二十及因伤致死一百五十人，其余皆因风土病而死。法军在澎湖之死亡人数约为九百余人。合计一千六百余人，客死他乡。”

奏请褒扬从优议奖

事后，刘铭传奏请：淡水之役募勇五百人助战，张李成授千总，并积功至守备。基隆月眉山及狮球岭战役与法军英勇作战并募勇五百名林朝栋，以军功保举道员，旋二品衔，赏戴花翎。台湾建省后刘铭传益加倚重，日后更加飞黄腾达。板桥钜绅林维源为太常寺少卿，帮办台北抚垦事务。新竹豪绅林汝梅，自筹粮饷募勇二百人。武举人王廷理、都司陈辉煌等数十人均从优褒扬议奖。其见义勇为，挺身报效，对抗侵略，亮节清标。并抚恤阵亡将士、乡勇，春秋祭祀，以慰忠魂。

 

主要参考资料：

台湾省通志《大事记》第二册，台湾省文献委员会编印

台北史画集，台北文献委员会编印

清法战争与台湾特展导览手册，国立台湾博物馆编印

 

附：一、中法战争前夕基隆炮台设施表

二、法国侵占远东舰队编制表附：

一、中法战争前夕基隆炮台设施

炮台名称法军地图名称守将武力配置备注二沙湾炮台Fort Neuf提督章高元五门克鲁伯炮三沙湾炮台Fortin Eorr Villars提督华长和三门滑枪炮仙洞炮台Fort Clement都司骆正开四门滑枪炮仙洞鼻炮台Fort Lutin副将陈水龙三门滑枪炮岸鳞墩白米丽炮台Fort Chinois总兵曹志忠赶筑，未完成社寮炮台Fortin总兵曹志忠赶筑，未完成资料来源：刘敏耀〈基隆炮台研究〉，2001

 

二、法国远东舰队编制表(1884年6月26日)

船舰类别船舰名称中译名称武力配置(炮数)配置人员(名)战舰Bayard拜逸12/825520Atlante12/450320La Calissonniere刺加里顺尼亚12/500420Triompbante德轮凡得13/575420巡洋舰Cbateau-Renault沙多伦娜7/450170HamelinDuguay-Trouin杜盖都音11/875300d′Estaing15/650250Villars威刺士15/650250Volta6/250170情报舰Parseval/Perseval运输兼情报舰DracSaone4/175炮舰Lutin鲁登3/10070Vipere维伯4/10070Aspic4/10070HyeneLionneLynx4/10070水雷艇45号100匹马力46号100匹马力